第154场
美国哥伦比亚大学
Columbia University
美国·纽约
2017 / 11 / 15
女性在藏传佛教群体中的角色
The Role of Women in Tibetan Buddhist Community
主持人:
大家晚上好!我是哥伦比亚大学现代藏学研究项目的主任。我们非常荣幸能够邀请到索达吉堪布再次莅临本校,和我们探讨“女性在藏传佛教群体中的角色”这一主题。
堪布,欢迎您来到哥伦比亚!
我和在座的各位老师大多是第一次见面,也有部分老师是第二次见面,比如罗宾老师。
今天能有机会在一起互相讨论和学习,我内心充满感激。正如刚才老师所讲的那样,今天的主题是“女性在藏传佛教群体中的角色”。我将为大家简单介绍藏族女性的生活、地位和她们在藏传佛教里的学习情况等。
历史上,都曾重男轻女
我在藏地出生,在藏地生活,在藏地成长,在藏地学校完成学业。出家以后,也主要在藏地寺院讲法。虽然有时候也会去汉地和国外,但从小到现在,最主要的生活场所还是在藏地,所以不管是学习,还是讲法,都是按照藏族的传统进行的。
现在很多学者对藏地女性的社会地位比较重视,从各方面进行研究。在我看来,女性的权利和地位问题,不是只有藏族人才需要面对,如今在全世界都是一个特殊的话题。对这个问题的聚焦,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的一种趋势。
从政治、历史和宗教的角度综合来看,在20世纪之前,人类基本上是持重男轻女观点的。这是一个历史事实。不管东方还是西方,重男轻女都曾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社会现象。
我们藏族的传统与此并没有太大差别。在藏地,女性的地位与男性相比,同样也是比较低的。在一个藏族家庭里,像做饭、洗衣服、挤牛奶等家务事,大多由女性主动承担,男性主要在外面做一些事情。
这种现象的背后,可能牵涉到三个方面的原因:一是社会传统,二是女性自身的特点,三是女性共有的业力感召。
当然也可以从权利的角度去寻找原因,但另一方面,也可以说是女性本身的生理和心理特点起了决定性的作用。女性从小心思就比较细密,做事情时也对细活更为上心,这使得她们更倾向于在家里处理琐碎的家务。
我们生活中的很多事情,其实是由各自的业力感召,仅仅从权利上作解释可能比较困难。
两千多年前的男女平等
男女平等的观点,佛教在2500多年前就已经提出了。根据佛经所讲,男女在初入佛门所需要的条件、中间需要守护的戒律和最后修行获得的果位上,都是平等的,没有什么差别。
大乘佛教在利益众生方面,更是倡导男女平等。在大乘广大行派的传统里,男女平等修菩提心,平等行菩萨道,平等获得无上佛果,没什么优劣尊卑之别。在这方面,我们多年来做过很多学习和研究,对相关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。
藏传佛教的密宗对女性的态度更为积极,认为女性代表着智慧和空性,反对对女性进行诋毁和歧视。在佛陀亲自宣讲的密宗经典中,密宗的十四条根本戒最后一条,要求对所有的女性都不能诋毁。如果侮辱和诋毁女性,则失坏密宗的根本誓言和戒律,后果非常严重。
藏地有不少前辈大德对这些戒律做了详细的讲解。比如,夏达瓦论师就在自己的注释中讲到,在五浊恶世,如果要广大地开展摄受众生的事业,就需要幻化为女身。也就是说,在末法时代,诸佛菩萨经常幻化为女身来摄受众生。如果诋毁女性,就是诋毁所有的佛菩萨。所以,千万不能违犯这个戒条。
不过,佛陀在显宗经典里,的确肯定了男身具有种种功德,而贬抑女身具有五种过患。这样的说法,是不是与密宗的观点相互矛盾呢?不是的,密宗不能诋毁女性的根本戒条是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解释的,有其他的必要和密意。
而显宗扬男抑女的观点,多是站在男性修行人角度说的,目的在于减少他们对女性的关注,专心于法道;若是女性修行人,完全可以观察男性的过患,以达到同样坚固道心的目的。
在藏地,女性的地位并不低
现在有些研究藏学的学者认为,藏地男女的地位悬殊,女性如同牲畜一般没有自由,受轻视的程度相当严重,并以此为题材写了一些书。
我的看法是什么呢?像我刚才讲到的那样,我从小在藏地生活,对这个问题应该有一点点发言权。就我自己的家庭而言,我小的时候,父亲在家里的权力要大一些,而母亲的权力要小一些,但母亲在生活中特别受父亲轻视的现象,我一生都没见过。
我的爷爷奶奶那一辈,还有亲戚和邻居,都和我的家庭一样,也和现在的大多数普通家庭一样,过着比较平和的日子。男的特别有权力,对女的非常轻视,一点儿都不给她们自由,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在我身边发生过。
也许,现在的研究者写书喜欢结合自己的主观心态,弄出一些新的看法和新的观点吧。
我前几天看到一本书,叫《人生的智慧》(The Wisdom of Life),叔本华(Arthur Schopenhauer, 1788-1860)写的。他小的时候由于受到来自母亲的伤害,对所有女性都持轻视和偏见的态度。他的学生尼采也是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学者,西方很多学校都在学习他的思想。然而,由于受到老师的影响,尼采也着重宣扬女性的过患,写了很多这方面的书。
但类似的情况,在我们藏族的学者中,极为少见。反正我是没有见过。
也有一些研究者认为,在藏地,女性没有受教育的权利和机会,只有男性才有,所以藏族人识字的都是男性,绝大多数女性基本上不识字。这主要是由历史原因造成的愚昧无知所导致的。他们有这样的说法。
要说历史原因,可能也有一些。在我们藏族的历史上,个人教育基本上是在寺院完成的,而寺院的教育通常只针对出家人,不会对世间的普通老百姓开放。由于历史上藏地为老百姓提供教育的学校很少,所以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,如果他们没有选择出家,接受教育的机会几乎是没有的。
就藏地的历史和传统而言,仅仅因为是女性,就不能学习,不让学习,这样的情况不能说完全没有,但确实很少。我们所接触到的人群中,不管是男性,还是女性,大家的学习机会都是平等的,宗教信仰也是平等的,家里的任何事情也是平等的,甚至有些特殊的家庭,女性的权利还要大一些——这样的家庭其实还不少。
而在藏传佛教历史上,涌现了一大批拥有圆满教法和甚深证量的伟大的女性成就者,像益西措嘉、玛吉拉准、色拉康卓、达热拉姆等,她们以无量的智慧与悲心,利益众生,弘扬佛法,令后学的男女弟子景仰、忆念和追随。
这一代又一代的女性成就者群体,是历史上藏地女性地位的最好佐证。
21世纪,仍没有绝对的男女平等
虽然现在已经是21世纪,但是世界上还有很多地方对女性特别歧视,将种种打压、侮辱和惩罚,施加在她们身上。
我以前看过一本书,叫《天空的另一半》(Half the Sky),作者曾亲自去到南非和亚洲的很多国家进行实地考察。这些国家至今也没有实现男女平等,女性非常受歧视,没有一点自由。这种现象在目前世界上的很多民族和国家都存在。
我们藏传佛教内部,跟世界的发展基本同步,对女性的关注度也不如男性。其中比较突出的一个现象是,关于女性修行人的书非常稀少。我们喇荣五明佛学院有个“度母丛书编辑部”,这个编辑部用了五六年的时间,专门搜集女性成就者的著作和传记。目前已经整理出版的有53本书。
53本,听起来好像也不少了,但跟男性成就者的藏文著书和传记相比的话,真的就不算什么了——男性成就者的著作和传记非常多。而与女性成就者相关的书,即使再怎么努力搜集、整理和编辑,最后的成书也不是很多。
另外,男女修行人的寺院在数量上也有差别。根据一些研究者的数据,藏地的喇嘛寺院,可以说数不胜数,密度非常高,而把藏地所有的觉姆寺院加在一起,一共也才300多座。在我出生的地方——炉霍县,人口有五六万人,喇嘛的寺院有20多座,而觉姆的寺院只有区区3座。
有人说藏地的女性根本没有权利,即使提出男女平等,整体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。这个问题本来应该引起社会的关注——在西方,人们会把很多问题提出来,大家一起开会讨论,寻找解决的办法,但是藏族人似乎没有这样的机会。
这也算是一方面的原因吧,因为藏族没有西方人那样的社会传统。
藏地女性现代地位的提升
但是另一方面,藏地毕竟没有与世隔绝,自然会与时代相应,和全人类一起进步。男女平等方面也不例外。
现在的藏地女性,也会写很多论文,开很多会议,成立很多团体,而且这样的情况正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普遍。
在我们喇荣五明佛学院,有一本专门针对女性的杂志,叫《雪域天女》,只编辑和刊发女性修行人撰写的论文。而现代社会宣传女性健康和卫生意识的相关团体,也在我们学院慢慢地酝酿,成立,发展。
更值得一提的是,我们在佛教学位上针对女性进行的改革。
在藏传佛教的历史上,一般只有喇嘛的寺院可以评选堪布和格西,这是专属于男性的学位,女众是没有学位的。但现在女性也有学位了,它有一个新名称,叫格西玛或堪姆。
喇荣五明佛学院第一次评选堪姆学位,是法王晋美彭措在1988年推行的,当时选定了6位堪姆。后来在1992年,又进行了第二次堪姆学位评选活动,有两位汉族比丘尼当选,其他的都是藏族觉姆。汉地来的这两位比丘尼,我是比较了解的,她们两位同时获得了堪姆学位。后来又逐渐有了第三次、第四次评选。
在第四次评选活动中,学院为选出的堪姆颁发了学位证书。以前的几次评选,都没有发过证书。给女性修行人正式颁发堪姆证书,这在我们康区应该算是第一次。安多和卫藏地区的情况怎么样,我没有详细研究,所以不太清楚。
出家众中,喇嘛和觉姆在人数上的差距也有一些新的变化。就我们喇荣佛学院而言,觉姆的人数比较多,占了学院总人数的三分之二,喇嘛只有三分之一。亚青寺的情况跟我们佛学院基本相同,也是觉姆比喇嘛多。
不过,在整个藏地,由于喇嘛的寺院数量多一些,觉姆寺院相对较少,所以总体来看,喇嘛的人数还是多于觉姆的。大概是这样的情况。
女性,先天的局限决定后天的发展
有些人认为,现在入佛门的女性多于男性,是因为她们遇到的痛苦比男性多。
对这个问题,我想应该这样分析:在生理和心态方面,男性和女性天生就是有差别的。一般来说,女性的心比较敏感,不管是学习佛教还是世间生活,皆是如此。在快乐和痛苦面前,男性的感受往往不如女性敏锐细腻。所以,女性感受到的痛苦比男性多,这是可能的,但这并不代表女性遇到的痛苦真的比男性多。
研究人类学的很多学者说,女性不管进入哪个宗教,都有非常明显的感受或感应。一些研究员的统计也显示,不仅仅是佛教,信仰其他宗教的也大多数是女性。
还有一种观点认为,女性不可能建立丰功伟绩,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,都无法到达男性那样的高度。这可能也有两方面的原因,一个是成长环境,一个是自身局限。
成长环境方面,在家庭生活中,女性从很小的时候开始,就被父母教导和训练,要好好做家务;长大后找了丈夫,有了自己的家庭,还得延续以前的家庭角色,继续做家务。这似乎已成为一种传统和习俗。
第二个方面,由于受自身心理和生理特点的影响,女性在感情方面具有非常强烈的执著,这一点与男性有很大的不同。虽然在本质上,感情经不起观察,易变易坏,但很多女性却对其充满幻想,一味地依赖感情、执著家庭,从而失去远大的理想和目标。很多年轻女性,往往会因为感情上的一些特殊感受,给自己的学业与事业招来违缘,以致中途夭折。非常可惜。
东西方对男女平等的不同理解
虽然东西方的女性,都有一颗追求快乐的心,但是西方女性由于受女权主义的影响,更强调自身的权利。我曾经在美国的一所学校,遇到一位“女权主义”老师。她跟我讲:“一定要男女平等,而且要在短时间内实现。如果不能实现,活在世上也没有什么意义。你们回到学院之后,一定要马上恢复比丘尼的戒律。”
她的心情我能够理解,但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过程。从制定目标,到付出努力,再到最后实现,整个过程涉及许多非常具体的细节,只能一步一步地逐渐推进。一蹴而就的想法听起来不错,实施起来却缺乏现实基础。
再说,佛教所有的戒律都是佛陀制定的,在藏地恢复比丘尼戒的传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。找几位高僧大德碰个头,开几场会是不是就能决定呢?恐怕不行。
在我们藏地,女性对个人价值的实现,表现没有那么强烈。无论是在学校就读的女生,还是成年女性的群体,或是我们喇荣寺的觉姆们,都比较平和,不会特别去争取什么权利。
也有人认为,即使藏族女性想争取自由和权利,也找不到说话的机会,而如果连话都说不上,还能指望什么结果呢?说这种话的人,现在比较多,以前很少。在很多女性团体,或者女性内部,都有持这种观点的人。
通常而言,藏族的女性比起其他民族的女性来,更容易害羞。比如,她们提问题的时候很少。昨天我去给一些藏族人讲法,在后面的互动环节,提问的都是男性,没有一个女性。我们藏族的传统里,女性也不是没有提问的权利,可能是因为她们比较胆小,不敢提问吧。
所以,藏族女性似乎是一个沉默的群体,缺乏说话的主动性,也没有说话的平台。
当然也有例外。我家乡有一所扎嘎仁波切的寺院,这座寺院的觉姆非常精通辩论,喇嘛们来回路过的时候,觉姆们都会拦着他们,跟他们进行辩论,吓得一些喇嘛都不敢从她们面前过。所以,在藏传佛教的历史上,也曾经出现过非常精通辩论的觉姆。
在我们佛学院,法王如意宝晋美彭措很早就提出了新的平等观点,比如喇嘛和觉姆权利平等、收入平等、座位平等——不管是新来的,还是待很长时间的,先到先坐,就像现在的大学一样。这样的规定,在37年前佛学院刚成立时就制定了。
总体上看,藏地的男女平等,显得比较自然、包容,不会特别强调女权,也不会刻意压制女性的发展。现在我们佛学院的藏族堪姆有107位,汉族堪姆有21位,喇嘛中也有很多堪布。男女众在共同的学修领域,凭借各自的特长,都有很好的发展空间。
在我看来,许多女众在讲法和修行等方面,更精进,更努力,信心也非常大;在学习方面,女性的智慧有时也比男性的更加敏锐。
这也算是我的男女平等观吧。
结语
东方的生活深受佛教传统的影响,而西方可能受科学的影响比较大。但无论怎样,男女所需求的平等,第一个是宗教的,第二个是艺术的,第三个是科学的。如果没有这三者,不管男女老少,大家的生活可能都会有点艰辛。
爱因斯坦曾经讲过,人类追求的科学、宗教和艺术三者,如同一棵树上的三支树枝,虽然各自的领域不相同,但是三者互相依存,缺一不可。我自己来讲,对这三样都有学习的兴趣。
希望在人类未来的发展道路上,男性和女性都能平等地涉入这三个领域,平等地展现各自不同的风采,平等地实现各自的梦想,得到最圆满的幸福和快乐!
现场互动
问:我先提问吧,也给咱们女性带个好头。
《佛说无量寿经》讲了阿弥陀佛48大愿,其中第35愿是这样的:“其有女人,闻我名字,欢喜信乐,发菩提心,厌恶女身,寿终之后,复为女像者,不取正觉。”经中明确提到,女身是令人厌恶的。另外,在戒律方面,比丘尼的戒条比比丘的戒条也要多很多。
这些内容都来自可靠的佛经。我们是应该根据历史背景去寻找经文背后隐藏的意义,还是按照文字本身进行理解,认为佛教对待男性和女性方面有本质的差别?
堪布:同样是佛经,《维摩诘经》和《胜月女经》也讲了女性成佛的道理。
特别是在密宗里,女性通过修行,可以和男性一样获得成就,并没有说一定要先转为男身才可以修密法。密宗讲了很多即身获得成就的法门,女性通过修持这些法门获得成就的机会,和男性是相同的。
戒律方面,在居士戒的戒条数量上,女性和男性完全相同。出家戒中,比丘尼的戒条的确要比比丘戒多一些,不过这是因为女性守戒的违缘比男性大,为了保护女性,所以佛陀为比丘尼制定了更多的戒条。
比如,男性要到某个地方办事,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,不必非要找个人陪着,但是女性就不同,如果没有同伴,一个人前去的话,可能遇到一些坏人。为了防范比丘尼单独出行在守戒方面可能遇到的危险,佛陀制戒时就规定,比丘尼出门不能一个人独行,必须要有同伴。
佛陀对女性特别制定的一些戒条,是根据女性的特殊情况而制定的,并不是出于歧视。
再比如,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最初是以男生为主,那时的管理制度相对较少。发展到后来,女生越来越多,制度就比以前多了一些。这样的变化,并不是什么平不平等的问题,而是视男女各自不同的性别特点而定的。
问:佛教有个说法,女性是证悟或者涅槃的障碍,并且从某种意义上导致了人类的堕落;而同时又认为女性也有好的特质,她们是慈悲的来源。这两种看似矛盾的观点该如何平衡?
(堪布:你是藏族的吧?那可以讲藏语。)
我想请教的是,我们佛教在女性获得佛果方面,有很多反对的意见,但是女性作为母亲,又是慈悲的来源。对女性的这两种看法,有一点相违和抵触,该如何进行圆融?
堪布:其实不仅仅是我们佛教,其他宗教对女性也有看似矛盾的两种观点。
比如,汉地的道教也讲了很多女性的过患,但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却是道教的根本。基督教也讲了很多女性的过患,但是圣母玛利亚却被认为具有很大的功德。
佛教既讲了女性相对于男性的一些不同之处,比如女性的嫉妒心比较强,而且敏感脆弱——这些过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;又讲了女性是四圣之母、慈悲之源,如果没有女性我们都不能成佛——这些功德也是不可否认的。
不说宗教,即便是世间人,也知道男女有别,而且女性既有缺点,又有优点。
所以不能只说佛教怎么怎么样。其实不管是佛教,还是世间,都认为女性有很多过患——男性也一样,而男性和女性同时又具备各自不同的功德。
对佛教的研究,如果没有全方位的视角,只拘泥于某一个方面,要得出全面而合理的结论恐怕比较困难。
问:堪布安康!堪布您刚才讲到,藏族的女性比较容易害羞,我的问题是,她们的这个特点主要是什么原因造成的?怎样用教育来避免和对治?在社会当中我们该怎么做?
(以下改用藏语提问)堪布您提到,在藏地,普遍来讲,女性都非常腼腆。我想知道,是什么社会因素导致了她们这样的天性?您觉得在整体教育以及社会意识方面,有没有什么改善措施?
堪布:你提的问题很好。
在我看来,藏族女性由于生活的地域比较偏僻,所以会相对腼腆,很难在短时间内完全融入陌生的人群。但是现在的情况有所改变,一些在校学习的女生,我们喇荣寺和其他寺院的觉姆,都有积极参加研讨会的。
“雪域尼众研讨会”现在大概是第五届。正像我刚才讲到的那些擅长辩论的觉姆一样,研讨会上的女性表现得也非常出色。不管是说话的艺术,还是阐述的内容,包括做事的发心等,各方面都与男性不相上下,而且她们的发言很有力度和远见。
藏族女性腼腆的主要原因,也许要从我们藏族的传统上去寻找答案。以前有学者说,藏族的女性之所以腼腆,是因为她们比较保守,知惭有愧。不过,现在藏地有些地方的女性也比较大胆,表里都没什么害羞的,这种情况也很多——这样说是不是太极端了?其实也不全是这样。
这可能只是东方人特有的文化传统和心理习惯而已,不一定就是缺点。在西方,一个学者如果很优秀,通常会广而告之,以此提升自己的身价。而东方人比较谦虚,即使有文化,也会谦虚地说:“我的文化不高。”
我昨天刚到美国时,很多人都给我提建议:“您太谦虚了,一定要表扬自己,要显得高傲一些。”在东方,谦虚是一种美德,而到了西方,这不算什么美德,也许还是懦弱无能和不自信的表现。所以在西方,人不能太谦虚了,一定要高傲一些,以显示自己很不错,有过人之处。
对于他们善意的提醒,我后来想了想: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可高傲的,为什么要表现得高傲呢?这不过是另一种文化传统罢了。
现在的世界比较崇尚西方文化,我们东方的有些美德,在西方人眼中可能就变成了缺点——这也只是一部分人眼中的缺点而已,其实也没什么。
问:非常感谢堪布的到来!最近我了解到一位名叫秋吉卓玛的历史人物,她是藏传佛教中非常著名的一位女性大德。
(堪布:我知道秋吉卓玛,金刚瑜伽母。)
我想知道这些女性大德的情况,包括她们的转世系统、在藏传佛教中占据怎样的地位、在当今藏地又有多大分量?
堪布:像秋吉卓玛金刚瑜伽母等,在历史上是真实有过的,但是她们的事迹在藏地流传得不是特别广泛。
至于与她们类似的色拉空行母或者说卫萨空行母,现在美国的一些教授也在研究。在智慧和文化传播上,她们在藏地颇有名望,留下了四五部著作。现在藏地也有一些研究她们的学者。
除此之外的秋吉卓玛的生平事迹,我没有详细地研究过,不是很清楚。
问:这类话题的演讲,您一般多久讲一次?在藏汉两地,您会做这样的演讲吗?
此外,您回国后,是否打算就女性的话题开展一些探讨?因为大家都比较关心这个话题,您也说这个话题很重要,不知道您是否有此打算?
堪布:一直以来,藏地女性的教育和健康,都是我非常关注的。
我虽然是一个出家人,但出家人有出家人的关注方式,没有什么不方便的,身份不会成为我关心女性的阻碍。
我现在办的学校,不论小学,还是中学,都是男生和女生平等入学的。对藏族觉姆的教育和健康问题,我也花费了一些心思,比如,为她们安排一些相关的讲座等。以后我会一如既往地在这方面努力,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实事。
以前的藏地,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,卫生情况一直不太好,加上卫生意识比较弱,不知如何保护自己,很多中年和老年女性,都会患上各种妇科病。即便是现在,藏地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,仍有不少女性饱受疾病的煎熬。
之前,我在自己的家乡做了很多有关健康和卫生常识的普及工作,让藏族老乡们一起来学习。我觉得男性和女性没有什么差别,共同的目标都是想获得快乐、远离痛苦。能为众生做一点事,让众生离苦得乐,是我最开心的——其实,不止我一个人如此,在藏族修行人的传统里,这类问题都会受到关注。
而女性有特殊需求的一些知识和习惯,我觉得在她们小的时候就要学习并养成。但我们那里有些学校,除了教科书之外,这方面的知识传授完全没有。这对女生的健康成长特别不利。所以,我以前常到一些中小学去,建议女老师们专门为女生讲一些生理卫生方面的知识。
除了学校以外,我还会去其他一些地方,为普及女性健康知识做各种倡导,并尽可能为她们提供一些教学资源。对她们而言,如果这方面的知识学习得早一点,知道得多一些,我想,她们的一生都会从中得到很大的利益。
总之,一直以来,我都在努力地做相关的工作。以后,还会继续做下去。
问:许多译成藏文的历史文本,多数是从男性的角度出发,所以在这些文献中,我们看到了男女不平等。现在,是不是有必要回溯历史,澄清这些问题呢?因为如今有很多人在学习这些著作,这可能会造成一些误解,毕竟现在是浊世。不知道您怎么看?
堪布:我就是一个男性的翻译,我讲的内容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?
目前我们藏族的翻译不多。年轻的女性如果要学习翻译,有很多人觉得不合理。现在,一味提反对意见的人很多,而敢于放下自己、真正动手做事的人是很少的。所以我想,每个人都有必要先从自身做起。
在我看来,写文章方面,男女没有什么差别。男的能准确地写出内容,女的同样也可以。尤其对我们做翻译的人来讲,更是如此。
之前有一位学者讲过,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,也许在文化水平的高低上,个人之间会有一些差异,但单从性别来看,差别不是很大。
主持人:
现在时间有点晚了,堪布也需要放松和休息。堪布,能见到您很高兴,感恩!
今天就到这里,谢谢各位!